荒地上,叶歌蹲在块石头上东张西望的,好像在期盼丈夫归来的小娘子似的。然而视野里除了砂石以外,就只有几棵枯树与鬼影似飘荡的白色塑料袋了。偏偏手机还没了电,叶歌也是无聊的很,不由想念起三三来。
“也不知道那蠢狗现在在干吗,啊,说起来我忘记把马桶盖关上了,它会不会去舔里面的水,没给它上锁还真是失策!”叶歌一拍脑袋,痛惜道。
“觉得没事做的话就修炼吧,”叶夕说,“都说修真无岁月,当你彻底沉浸进去的时候,就不会再觉得时间漫长难熬了。”说着,她摘下了鸭舌帽,撩撩一头长发,又戴上,“至于你的宠物,我本来就也打算培养它,你把它带在身边修炼也好,就好像我的生命磁场可以影响环境一样,你在运转三才功法的时候,大量聚集来有益物质,但又不能全部吸收,就可以让它在你身边沐浴这些有益物质,打下一定基础,也好让我将来为它真正开启灵智省力些。”
唔…其实你这厮就是个缺爱少女吧,这么喜欢狗狗的吗?可为什么不直说?总觉得在你心里,除开挡劫的作用,我的地位比三三低多了啊!真是傲娇!
叶歌吃味着,也不想那条蠢狗了,甚至还想着回去之后找借口教训一下它——反正这货破坏家具什么的是惯犯,也不怕师出无名。
“修炼和三三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那批说好要交接的货物,”叶歌黑着脸,看向远方,“话说离女王大人你说的时限都过了半小时了吧?贝希摩斯的人怎么还不来?这是放我们鸽子?”
“不知道,按理说他们向来守时,除非是故意为之,又或者底层接受任务的人出了问题…”叶夕眯眼。
恰在这时,公路上卷起烟尘,响起轰然的引擎声,一辆长二十来米,犹如史前恐龙压得公交路仿佛都在哀鸣的超级重卡开了过来。
辘辘远听,宫车过也…
叶歌莫名想起阿房宫赋的这两句话来,短暂的愣神后,倏地起身,大声问叶夕,“是这辆?!”在那重卡的引擎轰鸣中,就算他的声音再怎么拉高,还是显得很单薄。
“看标志应该就是了。”叶夕指了指重卡车厢上的原形图案——一只漆黑的巨鱼漂浮在宇宙之海上,驮着蓝色的地球。
“还真是大排场。”叶歌翻了个白眼。
嗡。
驾驶舱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站了起来,拔掉了钥匙,令这头机械巨兽停止了吼叫。那身影推开车门,撑开一顶带蕾丝的黑色遮阳伞,然后按着裙子嘿咻一声从车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
那身影这才露出真容,竟是一个十五六岁,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化着有点苍白的妆容,穿着哥特系的洛丽塔洋装,繁复的裙裾下双腿套着条纹的过膝袜,脚踏一双蛋糕鞋,身高应该在一米五左右,浑身散发出一种病态美的气质,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钥匙向他们款款走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
“初次见面,龙雀小姐,我是组织华夏区的负责人之一,你可以叫我芙洛拉。”女孩谦卑地颔首向叶夕问候,是一口纯正流利的普通话,但语境怪怪的,透着股森然,“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只听说您出手阔绰,还以为是位大叔呢,没想到真人竟然如此年轻漂亮,若不是还有任务在身,我真想同你多聊几句,说说关于穿衣打扮还有艺术审美的话题,想来我们一定很合得来。”表现得倒是很热情。
龙雀,代号么…
叶歌斜视叶夕一眼,又转眼看向芙洛拉,识海中的浮屠塔轻颤,似乎洁癖症患者看见了一摊污泥,从本源上对芙洛拉产生了厌恶。
这套叶夕传给他的浮屠冥想法据说受到佛教影响颇深,某种程度上贯彻了那群秃驴的教义,而排除掉某些表面上佛法高深,背地里却净干丧尽天良之事的所谓高僧,佛教本身的教义倒挺良善,而会被良善所厌恶…
这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歌暗自警惕,并不为芙洛拉的外貌所迷惑——虽说这幅扮相还满符合他的审美和那方面的兴趣来着…其本人也绝对算得上一只可口的半大少女,但…
原则就是原则!
叶歌眼观鼻,鼻观心,修起闭口禅来。
“芙洛拉么,你的话太多了,”叶夕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那串重卡的钥匙,冷声问,“你为什么迟到了?”
居然连车都买下来了?
叶歌暗暗吃惊,只觉得贫穷限制了他的影响力。
“女孩子嘛,化一副精致的妆容总是很花时间,偏偏我又是个强迫症患者,稍微画错了一笔,可就要推到重来呢。”芙洛拉也不恼,依旧是彬彬有礼,“但既然是耽误了龙雀小姐您珍贵的时间,我愿意私人给予赔偿,”她递过来一张卡,“这辆车如果以后有损毁,你可以到这上面的地址来免费维修。”
“不用了,”叶夕没有接那张卡,“一点点时间而已,无伤大雅,我只是问问,没有索要赔偿的意思。”
芙洛拉嘴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但叶夕根本不理她,回头拍拍叶歌的肩膀,轻声说“走了。”便走向了重卡。这倒也算是她和叶歌几个明面上微妙相似的地方了——都是聊天鬼才,如果愿意的话,往往几句话就能把对方的话堵死,或者生生让对方噎住说不出话来,憋屈至极。
“嗯。”叶歌应了声,他也巴不得早点离开呢。跟着叶夕上了重卡,重重关上车门,由叶夕坐在驾驶位,插入钥匙,轰隆隆发动,激荡起大片烟尘。
“欢迎下次再来光顾我们的生意哦。”芙洛拉在窗外向他们招手,脸上的笑容还是不增不减,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不会轻易改变设定,死板而僵硬,让人心中不自觉滋生出恐惧。
对于一种本应非人的事物过于类似人类而生出的恐惧,在心理学上称之为恐怖谷效应。
叶夕脚踩油门,也不考虑载芙洛拉一程,就开远了,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芙洛拉一个人站在荒地上,从花纹考究的袖子里掏出金链怀表看了看,收了遮阳伞,抬头望天。
轰隆隆。
雷音由远及近,一架漆黑的直升机降落而下,停在荒地上,吹开一圈圈呈现同心圆形状的砂石涟漪,舷梯延伸,舱内几个肌肉虬结,脸上不乏刀疤,气质凶悍,身材高大的壮汉分两排侍立,像是中世纪的仆人恭迎主人。
芙洛拉优雅地提着裙子和这些看似仆人,实则皆具有搏杀熊虎之能的壮汉行礼,走到他们夹道的尽头,在早就准备好的红毯椅子上坐下,拍拍裙子,然后舷梯关闭,她一边看着显示了叶歌和叶夕资料的文件投影,一边像是欧洲贵族那样慢慢品尝着一杯红酒,就好像嘬饮鲜血,嘴角勾起阴寒的笑意。
“一个孤儿院出生,无亲无故,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相依为命,相貌性格天赋皆是不上不下的华夏少年和一个不知来历,连组织的数据库都查询不到真实身份,深不可测,也许是来自某个隐世势力的少女,真是有趣又神奇的组合…该说是预兆了什么吗?”芙洛拉自言自语,将红酒一饮而尽,透过舷窗看外面起伏的白云,“水已经开始被搅乱了啊,鱼儿也聚集而来,就差饵食的投下了,想来会是一出好戏吧。”她伸手触摸那投影,苍白的肌肤上映照了斑斓的光影,像是涂抹了某种鲜艳的油彩,原始又邪性,“我有种预感,迟早会再与他们遭遇,而且是以敌人的身份…”
“我还挺中意他们的,希望他们能多陪我玩一会儿,别那么快坏掉吧,说真的,人类还真是脆弱啊,每次剖开肚子没多久就会死掉,不过相对的,无论是脾气多么差的人在那时候都能好好说话了呢。”芙洛拉抚摸着椅子的扶手,问那些壮汉,“你们说是不是?”
壮汉们沉默着,但脑门上却明显的渗出了汗珠。
“你们,很无趣呢。”芙洛拉说。
壮汉们顿时如临大敌,有些干脆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哈哈,这么紧张干什么,就是开个玩笑嘛,我今天心情还挺不错的呢,”芙洛拉花枝乱颤地笑起来,然后起身走向机舱后面的休息隔间,“哈欠——我先去睡个觉喽。”
随着芙洛拉进入隔间,这些壮汉才松懈下来,后知后觉到后背早已全被冷汗濡湿。
咔嚓。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气来,那张座椅竟然崩塌了开来。
壮汉们眼角青筋直跳。
地上,白骨零落——椅子腿是迎面骨和股骨拼接,扶手是臂骨和肋骨,靠背是脊椎和胸骨…而且不止一副…而所谓的红毯,实际上是用医用塑料袋充了福尔马林在里面泡满了各种鲜红内脏再在上面黏上一层毛皮…
壮汉们面面相觑一阵,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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